《河邊的錯誤》“沒有答案”,你看懂了嗎
許多影廳重復上演相似一幕:《河邊的錯誤》放映完畢,觀眾久久不起身,直到字幕走完、場燈亮起——終究是沒有彩蛋給人一個豁然開朗的答案。
改編自余華同名小說,魏書鈞導演、朱一龍主演,電影《河邊的錯誤》近來成了熱搜的常客。它的創作buff疊滿:嚴肅文學作家余華如今是網絡的寵兒,備受年輕人喜愛;張藝謀導演也動過改編念頭,但終究是被90后導演完成了;《河邊的錯誤》是主演朱一龍在拿下金雞獎后進組的第一部作品;影片在今年的戛納入圍“一種關注”單元,又在不久前的平遙獲得費穆榮譽·最佳影片獎……
但真正讓話題沖高的,是映后一撥撥觀眾對“答案”的追索。話題詞“一千個人一億個哈姆雷特”下,聚集了網友對電影各類腦洞大開的解讀。而片方從一開始就亮出“沒有答案”的宣發策略,更為網友縱情馳騁的觀后感提供了無限空間。
目前,《河邊的錯誤》上映兩天,票房約8000萬元,但網上關于故事內容探討的聲量遠超同票房體量的影片,儼然一部“解讀系”電影。不少觀眾看完電影就想去原著中尋找答案。
當當網上,這本余華寫在1987年的中篇沖上了小說飆升榜、熱搜榜、暢銷榜前排,作家余華、《河邊的錯誤》與《活著》三個條目更是在當當的熱搜小說榜分列第一、三、五位,已呈霸榜之勢。
“沒有答案”的《河邊的錯誤》到底講了個什么故事?不妨從余華、魏書鈞、朱一龍這三位核心創作者身上尋找答案。
余華:“藝術家只能來自于無知,又回到無知之中”
什么樣的文學作品適合改編成電影呢?
余華脫口而出:“那些三流小說嘛。”話音剛落, 旁邊的西川調侃他:“自己說完都忍不住樂了。”這是不久前綜藝節目《我在島嶼讀書》中的一幕。
不夸張地說,作家余華是電影出圈的重要助力。此前,這位嚴肅文學作家憑借十足網感和親和力,頻出的金句和段子,成為各大社交平臺的熱搜常客。他是短視頻流量密碼,更是廣大網友心目中的“喜劇人”“文壇泥石流”“潦草小狗”,各種梗圖全網紛飛。電影《河邊的錯誤》啟動宣發以來,他和主演朱一龍的互動不斷引發熱議,“見面三次,余華就帶他回老家”“余華贊朱一龍為藝術家”等映后場面吸睛無數。
《河邊的錯誤》是余華寫于1987年的中篇小說,于1988年發表在雜志《鐘山》第一期。彼時27歲的余華在這部作品里,對“敘事空缺”、反偵探類型寫作、荒誕現實描寫等方面展開了文學意義上的探索。
在小說開頭,小鎮的河邊發現了一個老婦的頭顱,刑警馬哲反復到河邊尋找真相。然而,調查進行中,安靜的小鎮又接連有人死去,詩人、理發師、孩子……馬哲一直將嫌疑人鎖定為“瘋子”,但精神病患無法被定罪,馬哲也沒有確鑿的證據,最終他用一種荒誕又瘋癲的方式——讓自己成為瘋子,了結了這串離奇死亡事件。
小說在懸疑的外衣下探討關于人性的永恒話題,作家不但不去回答“誰是兇手”“證據是什么”“動機何在”“犯罪過程怎樣”等犯罪類型化的問題,而是刻意隱匿證據、模糊證詞,設置眾多撲朔迷離的出場人物干擾馬哲和讀者的追兇過程。原著中古怪又模糊的人物群像、無解的人性困境掙扎、正常人的癲狂化和扭曲化,加之冷暴力的敘事風格,共同構建了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荒誕世界。
小說的真相到底是什么?改編后,電影的第一版英文名叫“only river knows”(只有河流知道),正式公映時改為“only river flows”(只有河流繼續流淌),一個單詞之差,切中余華的觀點:“藝術家只能來自于無知,又回到無知之中。”
魏書鈞:青年導演站在文學大師的肩膀上
余華在早年采訪里調侃,希望自己的版權一直賣,賣了之后對方不拍出來,五年之后版權到期于是可以接著賣。
《河邊的錯誤》就經歷了這番操作。
隨著影片公映,陳年往事被重提。早年,張藝謀一度想改編《河邊的錯誤》,他顧慮改編后的人物過于符號化,所以幾乎構建了一個全新的故事,人物和情節都更實。對于張藝謀的創意,余華不置可否,但他向張藝謀推薦了當時自己尚未正式出版的小說《活著》。
除了張藝謀,過去的20多年里,改編過鐵凝小說《紅衣少女》的導演陸小雅也曾購買過小說版權,同樣沒有成片。
命運輪到魏書鈞上場了。這位90后導演在讀了幾遍小說之后,發現這個故事有戲仿的基因在,所以他決定不把重點放在兇手是否瘋子這件事情上,“小說中壓在整個故事上的不確定性,一方面為電影提供了一定的空間,使其能夠對文本進行第二次解釋,它可以被解讀為一個寓言,一個對命運之神秘的反思;另一方面,小說里文學性的表述,讓它不能在影像上進行直接的轉移,更多的是需要從內部出發,從感受出發。”
小說故事寫于20世紀80年代,但魏書鈞把故事移植到了90年代。身為90后的他,對90年代很多印象仍停留在表面,為此他和團隊做了不少功課,在網上看那個年代的紀錄片,搜集各種圖片,美術和置景也收集了一些舊家具和舊衣服,搭出屬于那個時代的場景。
影片《河邊的錯誤》從開場雨戲開始就把觀眾帶回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集體記憶。南方小鎮,天氣陰郁,樓棟破敗,影片所呈現出的空間質感遙遠又熟悉,一樁樁離奇的殺人案件,將真相的追尋者步步引入思維的迷宮。
創作中,魏書鈞全程以16毫米的膠片拍攝,為影片賦予了一種復古式基調,呈現出那個年代的小鎮空間感,間或的鏡頭失焦感甚至為不可確定性的主題提供了一種風格表述。影片還延續了原著小說戲仿偵探小說的特點,以反類型的手法強調影片的重點不在于真相和答案,同時還保留了小說的曖昧性,留足了想象和解讀空間讓觀眾能多感受多思考。而影片里對那個年代單位里的人和事,以及諸如詩歌會這類場景的表現,絕非復刻般的寫實。導演以一種稍顯夸張的諷刺,反而更微妙地傳達出令人會心一笑的時代真實。
對比前作,《河邊的錯誤》展現了一種自成一體的氣質,標志著魏書鈞在創作上的成熟。回憶改編過程,魏書鈞表示難度特別特別大,壓力也很大,“但青年導演能站在文學大師的肩膀上拍攝作品,是求之不得的機會”。那段時間有個朋友打電話詢問他在忙什么,他說在改編余華的小說,朋友送他一句話:你何德何能?
朱一龍:去電影里感受它的每一個波紋
2022年末,中國電影金雞獎在廈門頒獎,朱一龍憑《人生大事》贏得最佳男主角獎杯。頒獎禮后,演員從廈門直接前往江西南豐,準備進組《河邊的錯誤》。
在演員看來,故事里的刑警隊長馬哲始終像一雙眼睛,記錄和捕捉所有的事情。為更精準地詮釋這個角色,演員提前到取景地南豐體驗生活,他從余華一張站在雪地里的舊照找到扮相的靈感。于是,他把照片貼在睡覺的地方,每天伴隨自己入眠。45天的拍攝期,朱一龍為這個角色先增肥后瘦身,體重浮動范圍超過40斤。在他的認知里,這種身體變化是角色需要的,“演員的工作就是要把身體當作素材,把所有的想象感受具象地表現出來。”
除了身型變化之外,導演給朱一龍發了20多集的紀錄片,記錄那個年底警察的工作狀況。與此同時,在進組之后,朱一龍不僅進行了打槍訓練,還走訪了一些當年工作的老刑警,觀察他們是如何辦案的。
影片對馬哲的定義是一個1990年代縣公安局的刑警隊隊長,一個篤信邏輯理性的人,一個有責任感的人,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。
為了充分刻畫人物的精神狀態轉變并展現年代質感,朱一龍試圖回到相應的年代、時空情境中找尋角色。他走進精神病院了解角色心理,每天穿著來自九十年代的舊衣服,“如果每天穿自己的衣服在縣城里轉,是很難融進去的,所以就想把戲中的衣服穿成自己的衣服。”把衣服穿成自己的,有幾個兜,或者兜里放什么,一切細節宛如天成,不再需要現場臨時設計。
他的體驗式表演塑造出一個令人信服的馬哲形象。代入馬哲,演員引用了一段他曾看到的影評:《河邊的錯誤》每一場大雨下完之后,都沖刷掉了關于死亡的所有證明和證據,河水在繼續流淌,但我們沒有辦法向河水去尋找答案。最后馬哲走向了河水的中間,他能找到屬于他的答案嗎?可能也未必,也許沒有答案才是唯一的真相。
“所以希望大家在電影院里靜下心來,慢慢地跟著故事去感受,跟著電影一起流淌,去感受它里面的每一個波紋。”
作者:王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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